以旅馆的四周为中心,港口定时发车的单轨列车呈逆时针方向行驶,如同银河铁道的光带一样无声无息地飞驰。这是完全由电脑控制的无人驾驶列车,到神户市内大约只要十五分钟,确实很方便。
从“走向大山,拥抱大海”的这一口号开始的开发,计划要削除六甲山的背后——即位于北侧的山地,然后用那儿的土砂,填埋神户港,以弥补神户市土地面积狭窄这一天生的缺陷。
这一构想在1958年神户市开发局提出的同时就开始付诸实施,正如崎上由香里说的那样,这一构想已经完成,六甲人工岛也基本完工了,现在第二港湾人工岛正在建设中。
削山填海——这虽是极其单纯的构想,但它的惊人之处就在于土砂的搬运都是使用传送带来进行的。在六甲山系的山下挖掘隧道,让传送带从那里通过,直 接抵达须磨海岸的港口。使用这总长达到十四公里的传送带,可以避免使用翻斗车带来的麻烦和问题。而在千叶县,由于行至交叉路口的超载翻斗车在紧急情况下刹 不住车,常常导致与列车相撞。有鉴于此,所以神户政府才觉得有必要采取措施即使用传送带。
“是的,如果只是行政当局就算了,但是社会上的一些商人也趁着开发的热潮,大搞所谓的“开发”,这不得不让人担心啊!特别是这一带的地质很脆弱,每当下过雨,就会发生小规模的山体滑坡,稍不留神,很有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啊。”
吃完早饭后,浅见出了旅馆。港湾班船上,带着孩子的观光客十分引人注目,孩子们则叽叽喳喳地挤在无人驾驶车辆最前端的像是啰望车的里面。看到这些,浅见才想起今天原来是星期天。
但是,理所当然,搜查总部是没有什么星期天或者是休息日的,须磨警署的川上部长也来上班了。早晨的搜查会议结束以后,搜查员们准备根据线索去搜查,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浅见在门厅找到了一脸困倦的川上。
“事实上,调查前田案件时提到的在须磨浦公园车站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找到了。”
“什么?”川上也愣住了,急忙转过身来。浅见向他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昨天的“调查”。
“你这么随心所欲地做事,让我们很不好办嘲!”
川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忽视对方了。
“现在说不准还真得把这个人看紧一点呢,这个叫松木的地址你知道吗?”
“在明石市大久保町八木……”
“这样,我们去一下吧。”
“可是,松木昨晚就没有回来过。”
“嗯?……”
“我想会不会是……”
“会是什么?”
“我是想,他会不会被杀了。”
“怎么会呢?”
川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了。
听了浅见的说明后,川上转过身来拉着他说:“你先进来吧。”他们走进警署,看来川上也并不急着做什么查访调查。
搜查总部就夏坂主任一个人在,他正在整理文件,听了川上的汇报后,并不太高兴。
“对不起,你能再往松木家打个电话吗?”
虽然夏坂的语气很札貌,可是他微黑的脸已清楚地表明他不太满意。
上午10点30分——浅见看了时间后,拿起了电话。话筒里松木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不耐烦了,只说了句“他还没有回来呢”就挂断了电话。如果是在平时,浅见早就要发火了,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事实上已经成为“寡妇”,浅见就不得不有些同情她了。
夏坂警部说道:“那也许真是如你所说。”
然后,浅见和川上坐上年轻的鹤谷刑警开的车向松木家去了。从第二神明道路开车到明石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
松木太太看到浅见带着刑警一道来了,有些惊慌。这一来她准是觉察到自己丈夫出了什么大事了,对浅见的态度也和之前判若两人。
据浅见太太说,松木昨天傍晚从海岸回来后,一直就不太高兴,然后一个人发了一会愣。6点半左右,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打了电话,7点左右就出去了。
“我倒是问他要去哪里,可是他只说马上就回来,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了。”
“关于电话的内容,就只知道昨天说的那些吗?”浅见问道。
“是呀,他打电话时的声音很小……不会是给一个女人打的吧。”
看来,丈夫到底去了哪里,她的确一无所知。为了慎重起见,浅见给严根老人打了电话。他也没有关于松木的任何消息,反而还问浅见:“松木怎么啦?”
看来事态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决定先回去。刚刚到第二神明道,对讲机响了,是夏坂主任,只听他说道:“有紧急情况,快到移情阁的岸边来一下。”
川上回答道:“明白了,马上就到。”夏坂接着说,“刚刚我们接到垂水警署的情报,说在移情阁的岸边漂着一具男性死者的尸体。我怀疑就是浅见说的那个叫做松木的人。”
自己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变成事实了,浅见突然觉得全身泄了气一样,十分绝望。
4
在浅见家举行的纸牌会上,游戏一开始,咏诗的纸牌上就有这么一句:“明石舞子的信鸥啼鸣告别之淡路岛山。”
明石、舞子和须磨以前是作为风光明媚的名胜地之代表为人们所熟知,特别是舞子海岸的畿驯松更是被盛赞为“千两松”,隔着松林,可以远眺淡路岛,欣赏美景,因此在这里建有栖川皇族别墅等很多的别墅。
大正二年(1913)中国革命之父孙文曾来过日本,为了纪念这一事件,特修建这座移情阁。虽是一座八角形、很具特色的三层建筑物,由于外观看上去像是六角形的,所以当地人爱称它为“六角堂”。
移情阁所在的神户市垂水区东舞子街,是明石海峡大桥靠陆地那边的大街。
移情阁外侧的填埋地,现在已经用作明石海峡大桥在舞子附近的施工基地了。在这海岸上用来固定大吊桥的桩子,也正在建设之中。施工基地占地面积很大,宿舍和材料都并排地建在一起。
基地海边耸立着高度超过两百米的桥脚,让人切身感受到新景观的诞生。
上午11点钟左右,一位操作员发现在施工基地的岸壁下方漂着一具尸体,他和同伴把尸体拖上岸的同时,报了警。
尸体是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在身上没有发现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只有在上衣上绣着“松木”字样的花纹。
据推测,他的死因是由于头部受到棒球棍一类钝器的数次打击后,引起脑挫伤致死。可以说是遭到了残杀。
在浅见他们到达以后不久,松木太太也赶来了,死者果然是她丈夫——松木则男。
在确定死者身份的时候,连浅见也竭力克服恐惧,凑近死者,观察伤处的状况,可是松木太太却像是过度紧张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可见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是相当疏远了。
在垂水警署进行实地调查的同时,浅见作为知情者,也配合警方做笔录。川上站在一旁,时不时做点解说,证明事实关系。
现在就连警方也不得不承认,从发现前田淳子的尸体直到现在,浅见的推理和行动都是绝对正确的。
现在已经达成一致结论:前田淳子的被杀和这起杀人案一定存在着联系。
依据这个观点,决定搜查主要由须磨署的搜查总部负责,垂水署起协助作用。
下午5点,浅见疲惫不堪地坐在在须磨署会议室的椅子里,隔着窗户眺望傍晚的天空里飘动的云霞。搜查总部的大会议室的隔壁,是一间至多只能容纳十个人左右的小房间。
浅见已经丝毫都不想动了,大概所谓的身心疲惫就是指这种状态吧。
特别是对于最终没能阻止松木的被害,浅见十分自责和内疚。他认为自己太轻敌了,这种只要稍微考虑一下就能想到的情况,他居然没考虑到。
可是,浅见的失策还在于过于轻信松木的“胆怯”了,浅见认为“胆怯”和“小心谨慎”是近义语,可没有想到像松木这样胆怯的人,却能朝着就连是第三者的浅见都能想到的危险,一步步地接近。
但是实际上松木的确是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去见了危险的对手。
(为什么?)浅见不仅仅是因为松木而恼火。
一定是松木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方会杀掉自己。就是说,他对凶手是十分信任的。
听崎上由香里说,前田淳子在“采访地”曾见到两个人,当时这两个人还在互相漫骂。
(采访地是在哪里呢?——)
浅见重新考虑起这个问题来了。
一直以来浅见都认为淳子所说的“采访地”就是由严根老人带领的明石原人研究会,而且,就是到现在也没有能够推翻以上观点的证据。但很有可能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回事。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松木的同伙是与明石原人研究会无关的人,那么怎样才能找到有关这个人的线索呢?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夏坂警部和川上部长,后面跟着穿便衣的刑警,房间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了。
等全都到齐后,夏坂警部首先发言:“这实在是件很不寻常的一件案子啊!”
“警方原则上是不允许身为普通百姓的浅见参加搜查会议的,但是考虑到目前的事情经过,我认为现在不是讲这个原则的时候了。而且……”夏坂身子突然向前微微倾了倾,低声说。“事实上,刚才我向警察总部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才得知浅见原来是警察厅浅见刑警局长的弟弟。”
“哦?啊,这……”
浅见感到很意外,吞吞吐吐地答道。
“哈哈哈,你小子可真是不够意思啊!要是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我们对你也会客气点啊。”
“很抱歉,我倒不是想隐瞒什么,因为我只是觉得我的调查行动和家兄没有什么关系。”
“不,还不仅仅如此,我听说,你在侦破前段时间发生的布引瀑布杀人案件(注:参照《神户杀人事件》)中也有突出的表现啊!真不愧是个名探啊!这次也无论如何请帮助我们破案吧!拜托了!”
“哪里哪里,只要我能做到……其实,我既然已经参加到案件侦破中了,应该是我来请求,让我继续干下去吧!”
“那太好了,哈哈哈,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
夏坂大声干笑起来,其他刑警也附和地笑起来了,其实夏坂虽然表面是在笑,心里也不见得十分高兴吧,大概是因为对方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家里人,所以总不能板着脸做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浅见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稍稍弯了腰,显出很谦和的样子。
“下面,我们进入正题吧,有关被害人松木则男的资料已经复印好了,请大家参阅。”
夏坂把写得满满的B4纸放在桌子上,传给浅见他们那边。
开头写着:松木则男,三十一岁。其余都是一些有关案件的概要,其中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
一是推定的死亡时间,是昨晚的8点到9点,也就是松木从家里出来短短一小时左右的工夫,松木和凶手见面后,很快就被杀害了,这就说明,凶手当初就是出于要杀害松木的目的而把他叫出来的。
另外一点就是推定的抛尸现场,现场是连晚上也会有操作员出入的地方,所以外面的可疑人员是难以进入的,经过调查。推测作案地点是在现场的东侧—— 垂水湾到盐屋渔港之间的某一块地方。在这中间有一个叫做“平畿海湾垂钓公园”的巨大的填埋地,只要了解这一点,就知道从哪里都可以把尸体扔进海里,也就是 说,凶手对地形是十分熟悉的。
可是,在至今为止的取证调查中还没有发现昨晚有符合条件的可疑。
“怎么样?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夏坂试探地看着浅见,问道。
“还没有。”浅见摇摇头说。
“总之,当务之急是让须磨浦公园车站的检票员仔细看看金山堂严根老人那儿的照片,请他指认一下其中有没有和松木一起登钵伏山的那个人。”
浅见重新说明了一下前田淳子曾经在须磨浦公园见到的“穿黑夹克的两个人”。
“另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但也有可能没有在照片中出现。”
“明白了!马上就去,等结果出来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夏坂不愧是很干练的警部,做事果断而迅速。
散会后,川上部长领着浅见到了夜色笼罩下的须磨街。
“这儿有做关东煮①的饭店呢。”——
①一种日本菜肴,指烧杂烩,关西风味的关东煮指源于日本关东地区的关东煮引入到关西后,在其口味上加以改变使其更加适合关西人。
小饭店在一条小巷里,并不是十分气派和华丽,但店里到处都飘着诱人的香味。
川上要了烧酒,浅见要了一瓶啤酒,两人对喝了起来。其实,所谓的“关东煮”就是杂烩,这里杂烩要加淡淡的酱油,不如东京菜看起来颜色清爽逼真、上档次,但是尝了一下,味道十分鲜美。
“我可真没有想到你是刑警局长的弟弟,真是大吃一惊啊!”川上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啊呀,别提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哥哥的光环下生活,难道不可怜吗?”
看到浅见一副无奈的样子,川上不由地说了一声“嗯”。
“要是我的话,沾点光也不错啊!”
“哪里啊,无论我做出什么成绩,别人都会认定这是因为哥哥了不起的缘故,假如我做了错事,就会拿来和哥哥比,被批评得一塌糊涂。”
“的确如此啊!听了你的话,我深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事呀!”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川上看上去兴致很高。
“浅见,那个叫崎上的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哪里,她只是被害人前田的学妹,而且,你知道她和我年纪相差多少?她还是神户女子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呢。”
“可是,只要两人心心相印,年龄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这么随心所欲地评论别人,可是很失礼的呀!”
“是吗?没有关系吧?……她又是个美人,而且是神户女子大学的女孩,总的说来印象都很好。我在坡道上常和这些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擦肩而过,给人的感觉真是不错啊!啊呀!你瞧,我这么说,是不是像个小痞子了啊?”
川上懒散地笑着,一边说着这些无聊的话。
“这么说,那边的坡道上经常有流氓出没了?”
“是啊,以前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还在旁边的长田警署任职呢,失踪的女孩至今下落不明!”
“我也听说是这样,警察都搜查过了吗?”
“那是当然啦!这里的须磨警署负责搜查,在事情发生后就立即出动交通机动队,设卡盘查,但是还是没来得及。
近年来车辆道路十分发达,一眨眼的工夫车子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的尸体吧?”
“没有,这对女孩的家人来说,也是十分痛苦的事啊!
一直过了很长时间都不能举行葬礼,女孩的母亲因此得了神经衰弱症,真可怜啊!其实,若是发现尸体也就死心了,但是已经过去十年了,肯定已经完全变成一堆白骨了。”
旁边桌上的客人用厌恶的眼神瞪着他们,在饭店里吃饭,谈沦这样的话,确实是不太合适。
浅见一边苦笑,一边向旁边的客人低了低头,行了个礼。
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浅见突然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觉得自己先前的方案出了问题。
浅见预感到他将发现之前遗漏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