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的早上,松木和冈地在须磨浦公园的车站并不是为了等待索道的发车,而是在等另一个同伙。但是由于这个人迟迟未到,等得不耐烦的他们就先上山了。
“索道是十五分钟发一班,等前田赶来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前田就问检票员他们是否已经登山去了。那时,她说的‘穿黑夹克的男人’这句话刚好被另一个来迟的同伙听到,于是这个男人就和前田一起登上了钵伏山。”
到了吉村家,上次只从门缝偷看而没有露面的夫人也出来了。她身材相当高大,可能是先天体质虚弱吧,看上去很瘦,气色也不好。而且脸上好像是受了伤,贴着十字样的创可贴,感觉像是很疼似的。
夫人看到刑警来调查,很害怕地轻声说道:“我丈夫现在上班去了。”听了这话,连原本干劲十足的川上,也顿时失去了斗志。“对不起啦!”川上很有礼貌地请夫人画了一张吉村上班的超市的地图。
虽说叫超市,可也就是像便利店那么大小的商店。店里除了吉村外,还有一男一女在工作,另外还有零零星星的一些客人。吉村正在那里整理橱柜,看到川上和浅见后,大吃一惊地向周围看了看,放下卷起的衬衫袖子,从店里走了出来。
“你也知道店里会有形形色色的客人光临吧,有时会来一些很难缠的客人,到处找碴。每当这时吉村总有他一套对付的方法,对付那些流里流气的人也很沉得住气。真让人吃惊啊!
“没什么,我们是想找个驾驶员。”虽然川上编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但龙野由纪好像也相信了。“那么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她直接就回去了,连咖啡一口也没喝。
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总之川上把吉村带回来了。
“我不在店里,只有一个人在那儿,照顾不了呀。”吉村气得要命,脸绷得紧紧的。
“不会用多长时间的,但是,如果你不说真话,那就不能保证了。”川上有言在先,开门见山地说。
“10月30日的早上9点到10点左右,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10月30日?这是什么日子?”
“是在须磨浦公园车站的山上,一个女孩被杀的那天。”
“啊?原来你们是在做笔录啊?”
吉村目瞪口呆,如果这是装出来的话,那演技绝不逊色于明星了。
“别开玩笑了。”
“哪里,我们可没跟你闹着玩。说真的,你那天早上到底在哪里?”
“真是的……10月30日是星期二吧?那么说,我来店里了。我上的是早班,早上8点半就来了。一直到傍晚5点都在店里忙着呢。”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了。你不信可以问店里的营业员。”
“好,好,算了。另外,11月7日晚上8点到9点左右你在哪里?”
“7号?是松木被杀的那天吧?……我在店里啊。那天我正好是晚班,一直到晚上10点前我都没出店门一步。这可不是说谎。”
“谁都不会说自己说谎。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那次下货的时候,被木箱角落擦伤的……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被怀疑成凶手!所以你们才会问我什么血型的事吧?我以前是有些不务正业,可是我现在从不打人,更不用说杀人了。“
“但是你们店里来了流里流气的客人时,你不是很有办法吗?”
“对,那是在工作的时候。我决不会做过分的事。”
“那你打你太太是不是就不过分了呢?”浅见不露声色地问道。
“嗯?打太太……”
“是啊,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那是……”
吉村刚想要说什么似的,突然脸色大变,卡住了。
事情的发展是川上显然没有想像到的,他惊讶地看着浅见和吉村,问道:“怎么回事啊?”
“这……你们居然去我家调查了?!”
“我们也没办法,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呀。你告诉我们,冈地到底住在哪里?”
“我说了我不知道……”吉村恼火地刚要发作,想了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无论冈地在哪里,这都与我无关。你们还有没什么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我就要回去了。”
冈地一点都没有把两位警探放在眼里似的,和龙野由纪一样,什么都没喝就走了。
“真让人吃惊,太太的伤是这小子打的?”川上一边看着吉村远去的身影,一边说。
“哈哈哈,我只是套他的话而已。川上,吉村马上很可能要往什么地方打电话。”
“啊?是呀!我去看看。”川上一溜烟地跑出去,过了一会回来了,喘着粗气说,“果然如此。”
“我看那家伙不在店里了,就问了另外一个营业员。他说冈地刚刚在办公室打电话呢。问是打给谁的,他说可能是打给他太太的,这混蛋!一定是想串供吧。”
“也可能是打给冈地的吧。”
“是吗?有可能。”川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唧咕说,“畜生!”
4
第二天上午,在铁拐山北侧的斜坡发现了已经完全变成白骨的尸体。在这附近有看上去新近发掘过的一处地方,比想像中发现得要早。大概由于松木和冈地没找到正确的地方,白忙了一场吧。
没多久,从衣服、手提包的碎片、牙齿以及血型都证实了这正是十一年前失踪的女子。
但是另一方面,对吉村春夫的调查却丝毫没有取得进展。无论是在10月30日还是在11月7日,吉村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即使让超市的所有营业员都统一口径,他们也不会说得如此一致、坚决。
夏坂警部和搜查总部的大部分人都同意尽早放弃对吉村调查,转而调查松木和冈地以前同伙的下落,只有川上因为和他曾打过交道,因此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吉村的马脚。
至于浅见,仍然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所困扰。
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浅见把自己关在宾馆里,重新回忆了整个案件。
从来到神户女子大学听取筱原爱子和崎上由香里的叙述作为开始,自己深深地卷入了这个案子,可一种让人焦虑的感觉,却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从来没有消失过。
本想好好表扬一下自己,可那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浅见对自己很不满。
一直都认为,至今为止,没有遗漏任何情况,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漏了仟么似的。
总而言之,剩下的这个迷,就是须磨浦公园车站迟到的这个“第三个男人”到底是谁。
浅见把松木、冈地以及吉村他们一伙拍的照片全部都倒在桌子上。
警察复印了很多份能够清楚识别其中人像的照片,也给了浅见一份。
有染成黄发的家伙;有穿着缀满金黄色纽扣的夹克、得意地骑在摩托车上的家伙;有从汽车窗口探出身子、喜滋滋的家伙;有抱着乱蓬蓬的红发少女的家伙;有对着照相机像小孩子一样,摆出“v”的姿势的家伙——无论是哪种,都让浅见极为厌恶。
尽管如此,这中间,到底谁是那“第三个男人”呢?
从十八岁到二十岁,他们以黑社会自居,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最后,终于走上杀人的道路。事情过去之后,就仿佛从不良学校毕业出来似的,丝毫不致力于赎罪,而是作为渣滓回归到社会。
能继续容忍这伙人继续逍遥法外吗?
浅见越看照片越生气,他把照片胡乱地集中起来,重新摔到地板上。
房间里到处是照片,很多是背面朝上的。而正面朝上的照片上的脸,都好像在嘲笑似地看着浅见。特别是其中那个红头发的少女的笑容更是让浅见恼火。
在他们这个团伙中好像有三个是女的。即使是她们,现在一定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已为人妇了吧。真想问问这伙人以前发生的事啊,但是如果他们已经好好地改头换面了的话,这样做就很不好了。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浅见突然觉得至今为止戳在心里的刺,正刺在他心脏上。
“不会吧——”
他感到一阵眩晕,旋即坐在了床上。
(是个女的——)
从须磨浦公园车站登上钵伏山的“第三个男人”原来是个女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怎么问索道管理员,也找不出那个“男人”的线索。
就算前田淳子,一定也会对接近自己的男人产生戒备心理吧。但是如果是一个女性的话,就很有可能丝毫没有防备了,而且反而会壮了胆子了。
可是,那个女人却在淳子的背后用钝器向她的头部砸下去。
在临死前,淳子也有一些轻微的抵抗,虽然对手是女性,她也已经无力反抗了。
浅见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出当时的情景。通过前田淳子的视点,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一头红色乱发,面目狰狞的女人。
浅见想要赶走这种令人不快的心情,于是拿起了电话。
川上部长在搜查总部。“啊,是浅见啊!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呢。”他说道。
“川上部长,能和我再去一趟明石吗?”
“去明石?我倒是没有问题,有什么事?”
“见了面之后我再跟你说。啊,让鹤谷也一起去,行吗?”
鹤谷是川上的一个年轻部下的名字。如果发生纠纷,川上一个人不免力量不够,自己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乘着山阳电车摇摇晃晃地去须磨寺的途中,浅见已经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但是,在登须磨警署的台阶时,浅见分明感到自己的腿沉甸甸的。
看到浅见的神情,川上问道:“有事吗?”
在车子驶进明石市内之前,他一直都没有说出答案。
鹤谷驾驶的车已经开进了超市的停车场。
在商店的入口处,上次调查情况时询问的龙野由纪也在,看到浅见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本来,刑警这个职业,就不太讨人喜欢啊!——浅见同情起从后面过来的那两个人来。
吉村春夫不在。“今天他好像是休息。”龙野由纪说道。
“休息?是休假吗?”
浅见环视了一下客人拥挤的店面,说道。正是买菜做晚饭的时候吧,收银台十分忙碌。
“不知他是不是休假,总之,他是休息在家了。”
(这么忙,却——)龙野由纪一副想快点回去工作的样子。
“走吧。”浅见突然不安地对后面的两人说道。
“走?去哪里?”在去取车的路上,连川上都被这种不安的气氛感染了似的,问道。
“吉村家。”浅见无意中加重了语气。
鹤谷仿佛也受了浅见的感染似的,把车开得横冲直撞。
“浅见!快看那边!……”
川上指着在楼房左侧的、兼用做停车场的狭长形的院子的里面。吉村站在一间仓库的钢门前,正茫然地向仓库里窥视。
“去看看。”
浅见低声对川上说。川上“嗯”了一声,奇怪地回头看了看浅见,一边和鹤谷一起,向吉村靠近。
吉村回头看到刑警他们,立即抱着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川上从吉村的身旁向仓库看过去,大吃一惊,立刻回头招呼浅见。
“是冈地!”
他用力地挥着手,让浅见过来。浅见虽然不想看那些可怕的场面,可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向那边走过去。
冈地仁正蹲在仓库的角落里。他已经没有呼吸了,翻着白眼,脑袋很怪异地扭曲着。
和浅见换班后,鹤谷开车去向总部联系。
“吉村!是你杀的吗?”
川上严厉地问道。吉村没有回答,像是乞求怜悯似的,把脸埋在地上。
“前田和松木则男都是你杀的吗?”
“你搞错了,川上。”浅见闷闷地说。“你太太在哪里?”他问吉村。
“你振作起来!带我们去。”
被严厉地训斥后,吉村才慢慢地站起来。脸上又是泥,又是泪水,脏兮兮的。
从厨房进了他家。在从厨房兼餐室到通向起居室的门口,站着一个像是他妈妈的女人,惊慌失措地看着刑警们。
吉村的夫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并贴着婴儿的小脸,无助地大声笑着。
“太太,”浅见叫道。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只见她不紧不慢地向这边看过来。
那真是一张看上去幸福纯真的笑脸。只有她的眼神游移不定,让人看着觉得毛骨悚然。来自恐惧的压力,已经击溃了她的神经和防线。
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竟会是那张照片上的、那个搂着骑在车上的穿夹克的男人的腰,并且染着一头蓬乱红发的少女!
“她疯了吧。”川上小声地说。
浅见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她就是整个案件的凶手。”
“啊?是真的吗?……”
“至少她肯定是杀害前田淳子的凶手。”浅见问吉村,“你太太的血型是AB型吧?”吉村像个木偶人似的机械性的点点头。
“她脸上的伤,就是前田的指甲抓伤的。如果进行皮肤组织鉴定的话,两者一定是吻合的。”
“是吗?原来如此啊……”
川上轻轻地说道,而不远处的警笛声也越来越近了。
吉村夫妇立即被带往了须磨警署。被迫和自己的宝宝分离的吉村夫人——奈美江的哀鸣声,让人很是于心不忍。
从奈美江的精神状态看,她已经丧失了配合警方进行笔录的能力。只有让吉村春夫代替她妻子交代犯罪经过了。
让人吃惊的是,吉村春夫在上次被浅见和川上叫到咖啡店,问到关于自己血型和手腕上的伤口,并顺便谈到他妻子脸上的伤时,他才发觉到他妻子的罪行。
在此之前,他妻子奈美江外出犯罪的事情,吉村都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么说来,是奈美江乘着吉村外出上班之际,重复犯罪的。
奈美江那次和松木、冈地约好在须磨浦公园车站见面却迟到了,就是因为那天早上吉村从家里走迟了的缘故,这纯粹是偶然。
奈美江到了车站,正在等着索道发车时,注意到了就在她旁边,有个正在打听刚刚过去的两个男人情况的女孩。很明显,她发觉女孩要打听的就是松木和冈地,而且想要追踪正在登山、准备重新掩埋十一年前的尸体的松木他们。
奈美江随着其他几名乘客,若无其事地跟在女孩后面,向旗振山出发。
正如她所担心的,女孩发现正在铁拐山北侧斜坡的森林里挖掘什么东西的两个男人后,喊了声:“你在于什么?!”让奈美江意外的是,女孩好像和松木认识。
那女孩十分好奇,也跟着走进了森林。森林中的两个人十分狼狈,不知该编个什么理由才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奈美江毫不迟疑,从路边抬起一块石头,照着女孩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女孩毫无反抗地就倒下去了。可是,正当奈美江想要再给她一击的时候,女孩进行了反抗。
奈美江用双手卡着女孩的脖子,女孩呼吸困难之际,手乱抓一气,结果奈美江就被她的指甲抓伤了脸。
这就是前田临终时的反抗。
看到她死了,那两个男人吓得浑身发抖。虽然平时很爱逞强,可现在这两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都吓坏了。当初因为害怕崖体崩塌,想重新掩埋尸体,这确实很无奈啊!
可是,奈美江犯罪时,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因为想掩盖罪行,却由此导致犯下新的罪行。
那时已经无暇去重新掩埋尸体了。两个男人费力地把新的尸体搬到森林里去。幸运的是,当天正好是淡季的工作日,山上一个人也没有。
三人没有从原路下山,而是从高仓山下去了。说起来,这正是十一年前绑架那个女孩的坡道。如此巧合,让三人十分恐惧。
十一年前的那天晚上,三人在铁拐山撑了帐篷。奈美江是冈地的女朋友,松木的女朋友没有如期而至。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提议去为松木找个女人。
无论是谁都行,对他们来说,只意味着在帐篷里寻欢作乐,又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在最近的一处地方,那个不幸的女孩成了牺牲品。
他们一边用刀威胁女孩,一边登上了山。原本以为很文弱的女孩,却进行拼命的反抗。这样,本来只是用来吓唬她的匕首,不巧刺中了女孩的心脏。
这就是所有惨案的开始。
当看到播放前田淳子尸体的新闻时,三个凶手每天都如坐针毡,恐惧万分。
在浅见来访之后,松木给吉村奈美江打了电话,商量对策。杀害前田淳子的是奈美江,因此松木不停地发牢骚。他甚至说想去自首。
奈美江嘴上说“这是个好办法”,随后就把松木骗出来。
这样做对奈美江来说,可能是个好方法,可对于松木来说,
等于是一场灾难。
松木也被轻易地除掉了。
冈地的可悲就在于,没有想到松木是奈美江杀的。
奈美江躲在门后面,听到了前来调查的刑警的对话,她想,如果杀掉冈地的话,调查的线索就断了。
奈美江给冈地打了电话,战战兢兢地说,松木准是被铁拐山被害的女孩的冤魂报复致死。然后两人出来,享受完久违的约会快乐后,就像母螳螂杀掉公螳螂那样,奈美江杀掉了冈地。
之后,奈美江为去哪儿扔掉冈地的尸体犯愁。她决定暂且把尸体放进车后的行李箱,随后开车回了家。
可能就在那时,奈美江的神经已经错乱了。
被前田淳子抓破的地方,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起来,伤口肿胀青紫,让人毛骨悚然。不久就像故事中的那样,连头发都脱落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都不敢去照镜子了。
当然,吉村想不出妻子神经错乱的原因,只是觉得不管是松木的死还是冈地的失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可怕影子随着刑管他们的来访正一步步朝自己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