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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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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子

王阳明终于回到京城,在刑部报到后,没有重要的工作。他开始重拾旧好——写诗、写文章。王阳明在京城待过很多年,特别在中进士后,京城的文官们都知道王阳明的大名,所以大家经常找个地方吃吃喝喝,吟诗作对。当时文化圈里的很多牛人都和王阳明是好朋友,比如李梦阳、乔宇、何景明、徐桢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畅销书作家。

王阳明每天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诗写了一大堆,比后来写了三万首诗的乾隆皇帝还要多。王阳明和他们有时候也难免要争个高下,所以很浪费精力。因为担心会输,所以王阳明拼命充电,每天都挑灯夜战到凌晨。他的老爹王华见儿子如此辛苦,很不忍心,就叫人把王阳明的灯准时熄灭。可王阳明等到老爹上床睡去后,重新燃灯,发奋图强。

他的诗写得越来越好,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王阳明从小身体素质就很差,20岁左右得了严重的肺病。当时还没有链霉素、青霉素等抗生元素,肺病几乎就是绝症,如果稍不注意,就会呕血。不过,王阳明喜欢四处寻找活神仙,终于有个半神半医的人给他开了药方,每天需要吞服极少量的砒霜。王阳明脸色铁青,和他常年吃砒霜有直接关系。吃砒霜治肺病这个药方现在被称为偏方,而这个偏方当时维持了王阳明的生命。

得了肺病的人不能劳累,王阳明从来就没有不劳累过,即使清闲时,还会拼命看竹子。所以,他的日夜充电很快就让他病倒了。有一天,他一面咳嗽一面看书,突然把书向桌上一丢,说:“我王某怎么可以把有限的精神做这无用的虚文呢!”

几天后,他向上级请了病假。当时,明帝国境内虽然有江西的王武造反、琼州的少数民族造反等一大堆事,但王阳明这样的小芝麻官还远远不够上场的,所以,上级立即批准了他的病假。

他回到浙江老家,身体逐渐好转。然而身体的好转让王阳明很担心将来复发,况且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就跑到会稽山上在阳明洞造了房子,开始练习导引之术。而他自号阳明子,这就是王守仁之所以又叫王阳明的由来。

会稽山又称茅山,盛产赶尸的道士,所以一提茅山道士,肯定就使人联想到僵尸。而阳明洞本名叫阳明洞天,当地人称它为阳明洞,据说是大禹藏书或葬身的地方,也叫禹穴。清朝人神乎其神地说,阳明洞是一巨石,在会稽山龙瑞宫旁,《旧经》三十六洞天之第十一洞天也。《龟山白玉经》有云:会稽山周回三百五十里,名阳明洞天,仙圣人都会之所。

导引术在今人眼中其实就是气功,但古人认为它神通广大,修习成熟,可以使人百病即祛,使人长生不老,甚至能做个预言家。王阳明学习导引术,最开始的想法只是为了治病,但修习时间一长,突然有了预知能力。

有一天,王阳明的几个朋友得知王兄在阳明洞学习导引术,就一起来看他。他们才刚刚出门,在山上静坐的王阳明突然就睁开眼睛,对伺候他的仆人说,“赶紧下山去迎接我的朋友,一共是四位,他们是……”他的仆人立即下山,在半山腰碰到了王的朋友,仆人一查,果然是四位,问了名字,果然是王阳明所说的那四个人。仆人把这事告诉了王的朋友,四位张大嘴巴,任凭山风灌注。

大家一见面,四位朋友对王阳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王阳明自然也是洋洋得意。

王阳明修习导引术的第一目的其实是保命,把病养好。他想不到的是,在来回调息、调心、排除杂念、收气、静坐之后,心静而明,居然能敏感地意识到一些问题。

导引术有一定的科学性,这是因为人本身是有预见性的动物,就和老鼠能预见地震一样,只不过,很多人忙忙碌碌,没有时间静下来聆听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声音,所以什么都预见不到。

不久之后,王阳明突然跑出洞,扼腕叹息说,我怎么对这样的东西自鸣得意?它是小道,浪费我的精神。于是,他抛弃了导引术,开始安静地思考。至于思考什么,随他的心情而定。

看王阳明的这段人生历程,就是找抽的历程。他安静了几天后,突然想要离开尘世去成仙,这原本就是他的梦想之一。但是他思考几天后,又觉得不能这样,因为他还有老爹,还有他奶奶,还有圣贤之道。注意,他就是没有想过还有老婆。否决了这种想法后,天空突然一道巨光,直射入王阳明心底。

他突然眼前一亮。他顿悟了。他回溯时光,在他小时候,他的梦想是和彭祖一样能活,特别是母亲去世时,他很想找到长生不老药。现在,他感觉这一切都是幻想,即使世界上真有不老药和神仙之术,他已经不稀罕了,他决定去除掉从前的一切。

人的重要决定,往往只在一瞬间。

王阳明的这一觉悟仿佛是宇宙巨人的一声呐喊,震荡天地,使万物生灵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浙江会稽山阳明洞。此后,王阳明彻底抛弃了神仙佛老之说,重新回到儒家的大船上来,而且再也不下船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他把从前的体操射箭骑马、诗歌作文和神仙之道一起扔到背后,只背着儒家上路。这一次,王阳明发誓,即使不做一个船长,也要做一个掌舵人。

当他开始下定这样的决心时,疾病又来袭扰,所以他又跑到西湖去继续养病。西湖让他很爽,他说,“十年尘还劳魂梦,此日重来眼倍清。”西湖也让他不爽,就是在虎跑寺见到一个和尚,有人向他介绍这和尚说,他在这里已经闭关了三年,从不睁眼,也不与人交谈。

王阳明看了和尚一眼,突然大喝:“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什么!终日眼睁睁看什么!”这一喝,很内行。老和尚被王阳明震得开了眼,也开了口。王阳明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和尚回答:“母亲还在。”

王阳明问:“想念她吗?”

和尚感叹:“不能不想念。”

王阳明说:“我以前也有你这样的心态,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人连亲人都不顾,即使真知神仙之术,又有什么用?这是儒家的‘爱亲本性’。”

和尚在那里坐了三年,被王阳明这一说,僧性全无,跑回家去了。

王阳明也才返回人间不久,当他正准备用力在儒家这艘大船上开始用力时,北京方面却又来召唤他了。

我有话说